甜是中国古代五味中的一种。五味是人们最基本的味觉体现,从古至今没有变化,只是代表五味的用词在变化。在古代汉语里,五味的名称最开始是“甘、苦、辛、咸、酸”,后来变成了“甜、苦、辣、咸、酸”。代表五味中甜味的一词,古今出现了“甘”到“甜”的词语替换,在这里我们主要谈的是五味里的“甘”和“甜”。
“甘”作为味觉词,在古代有“甜”和“味美”两个意思。《说文》:“甘,美也。从口含一,一,道也。”《论语·阳货》:“夫君子之居丧,食旨不甘,闻乐不乐。”从这两条代表性文献可以看出,“味美”是“甘”的基本含义应该是没有问题的。
表示五味中甜味意义的“甘”,后来被“甜”所代替。替代的原因大概是因为“甘”既表示甜味又代表味美,有时候不能够很准确的表达和理解,两个意义比较容易混淆。“甜”的意思则比较明确,专表甜味。《说文》:“甜,美也。”从《说文》来看,似乎“甜”和“甘”的意思一样,都表示味美。但实际使用过程中,很少有用“甜”来表示味美的。“甜”在大多数时候都表示甜味的意思。就目前文献所出,“甜”最早出现于东汉的《论衡·是应》中:“又言甘露,其味甚甜。”张衡《南都赋》也说到:“酸甜滋味,百种千名。”
不管是“甘”还是“甜”,至少可以说明甜自古以来一直是五味中必不可少的一味,能产生甜味的东西主要来自于蜂蜜、饴糖、蔗糖、甜菜糖等等。有了糖,才会产生甜食;有了甜食,才会折射出丰富的甜食文化。
糖在甜食文化中的作用
在这里,我们可以把五味中的甜独立出来进行相关研究。我们可以定义甜食为:经过加工的有甜味的食品就叫甜食。综合起来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种类:甜饮、甜点、糖果、果脯、蜜饯、甜味菜品等等。糖在甜食的产生和发展过程中,都起到一个至关重要的调味剂作用。
制甜饮
在古代,甜饮主要是指蜂蜜水、蔗浆和糖水。我国古代民间很早就学会用蜜兑水制成蜜浆,把它当作日常保健饮料来喝。南宋时期在杭州市场就已经有卖姜蜜水的记载。甄权《药性》也说,“饮蜜浆,治突然心痛,治赤白痢。常服姜蜜水,面如花红。”可见,蜂蜜水已经作一种日常喜好和养生保健的甜饮来食用了。
公元前4世纪战国末年,《楚辞·招魂》第一次记录下了蔗浆:“腼鳖炮羔,有柘浆些。”朱熹注:“柘,一作蔗。柘,藷蔗也,言取藷蔗之汁为浆饮也。”由于婴儿、老年人和病人不能生啖甘蔗,需要榨出蔗汁以供饮用,因而名为蔗浆。公元前2世纪,我国汉代已经开始用蔗浆作为解酒的饮料。《汉书·礼乐志》“郊祀歌”:“百味旨酒布兰生,泰尊柘浆析朝酲。”颜师古引应劭注:“酲,酒病也。析,解也。言蔗浆可以解朝酲也。”用饮蔗浆解酒和生啖甘蔗解酒,作用是一样的。公元3世纪后,江南人又把蔗浆作为解渴的饮料,如晋张载诗:“江南都蔗,酿液丰沛,渴者所思。”有些产蔗地区把蔗浆加到茶汤里饮用,如杜甫《进艇》诗:“茗饮蔗浆携所有。”“茗饮蔗浆”,用现代话来说,就是把蔗浆加到茶汤里的甜味茶,也可称为软饮料。蔗浆作为一种甜饮来食用,历史已经十分悠久了。元代诗人顾阿英用玉碗盛着蔗浆,边喝边吟诗,“蔗浆玉碗冰泠泠”,杜甫也有“茗饮蔗浆携所有”之句。
用糖和以白水,即为简单的糖水饮料。夏日炎炎,糖水是很好的解暑物品,因而在“夏至”节时,煮糖水吃,提醒人们在夏天多喝“糖水”,是“避暑保健的良方”。
明末清初以来,广东地区甜饮中用得较多的是“姜酒”,姜酒有去风的作用,糖作为一种重要的成分,尤其是煮姜酒的红糖,有去淤血、通经脉、除恶露,补充产妇失血的作用,生子送姜酒,成为清代广东地区的一种时尚民俗,广东地区人们已经把糖制姜酒作为产妇的保健补品来用。
制甜点和糖果
最开始出现的甜点一般都是蜜制成的。如战国秦汉至南北朝时代的糕点,粔籹(膏环)、粲、细环饼、截饼、髓饼、茧糖等大都是在糯米粉或面粉中加蜜制成。
后来随着饴糖和蔗糖的出现,甜点和糖果种类也越来越丰富。如宋代《梦粱录》中记载南宋杭州夜市上所卖的糖品极多,如乳糖、十般糖、十色花花糖、十般膏子糖、秋千稠糖、吹糖、鼓儿饧等。南宋杭州市面所售甜品种类众多,根据周密在《武林旧事》中的记载,如“元夕……节食所尚”有:乳糖园子、琥珀饧、轻饧、蜜煎、蜜果、糖瓜蒌、十般糖等。除此之外,市面上还售一些很受人们欢迎的饴糖,如“乳糖狮儿”、“饧角儿”,小孩喜欢的“猜糖”等。在制作甜品和糖果时,蜂蜜、饴糖、蔗糖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单独使用,很多时候混在一起,制造出的甜点和糖果更加美味。甜点和糖果在甜食中一直处于重要地位,糖的关键作用无可厚非,在前面第四章已经详述,这里不再赘述。
制蜜饯
蜜渍是用蜂蜜作浸泡材料来保藏果品的一种方法,经过蜜渍的果品,风味和鲜果迥然不同,而成了一种新的食品。蜜渍从原来的保藏方法也就进而变成了加工方法了。
在古代由蜜糖制成的产品众多。东晋谢枫在《食经》中,已经记载有时人用蜜渍瓜果以期长久保存之法。北魏贾思勰在《齐民要术》中,记载时人大量用蜜于食品的腌制。有的食品的制作,用蜜量十分大,如我们可以通过“蜜姜”的制作,以见一斑,“生姜一斤,洗净去皮”,切“如细漆箸”,“以水二升,煮令沸去沫,与蜜二升煮复令沸,更去沫,碗子盛,合汁减半,奠用箸。若无生姜,用干姜,法如前,唯切欲极细”。
周密在《武林旧事》里对杭州城当时所售卖的蜜糖制品也作了记载:蜜煎、蜜果、蜂糖饼、蜜枣儿、琥珀蜜、裹蜜、蜜麻酥、蜜姜豉、蜜弹弹、薄荷蜜、诸色糖蜜煎、蜂蜜糕、蜜糕等
烹饪调味
我国以江南地区、华中华南地区为代表的民众饮食习惯重糖,饮食用糖普及甚早,糖与蔗带给人们更多的是欢悦的口味之欲,因而由糖而甜,由甜而悦,由悦而产生美好的联想,是古代中国喜欢食甜,喜好烹饪用糖的思维。
在公元年,魏文帝曾引用蜀人太守孟达的话说:“蜀腊肫、鸡、鹜味皆淡,故蜀人作食喜食饴蜜。”可见三国时蜀人喜好食甜,糖在那时已经成为调味的必需品。古代人也有把蔗浆作为粮食调味剂的记载,如王维在贺遂的药园游玩时曾吃了“蔗浆瓜米饭”。说明蔗浆已经应用于烹饪,制造出味美可口的甜食了。
中国传统节令腊八节的应节美食“腊八粥”也以江南的为精美。民间于此日熬制腊八粥以应节,在上海“僧尼以杂果煮双弓米,遍饷檀越”,僧尼们熬制甜腊八粥的作法被民间予以效仿,成为流传至今的美食,这一点清人诗中作了形象的说明:“双弓学得僧厨法,瓦钵分盛和蔗饴。莫笑今年榛栗少,记曾画粥断斋来。”由此可以看出,蔗糖饴糖已经作为熬制腊八粥的一种必备的甜味调料。
正月十五最重要的节令食品——元宵,在古代中国的制作在主要分为两种,一种最为普遍,是用糖馅做的像糖圆一样的小丸子,正像胡朴安所记载江苏武进的习俗:“十五日,名上元节,元宵锣鼓,声震全城,且有行元宵灯者,是日居民例食糖圆。”另一种咸中带甜,其做法是先“以糯米浸水一日夜,带水磨之,用布盛接,布下加灰,以去其渣,取细粉晒干用”,然后“用水粉作汤丸,滑腻异常,中用松核桃、猪油、糖作馅,或嫩肉去筋丝捶烂,加葱末秋油亦可”。由此可以看出,不管是甜汤圆还是咸中带甜的汤圆,糖在制作汤圆时,都发挥了必不可少的矫味作用。
从明末清初开始,在广东地区岁时广泛流行食用“茶素”这一特殊甜食。屈大均在《广东新语》里对广东颇具地方性的著名节令甜品作了介绍:“广州之俗,岁冬以烈火爆开糯谷,名曰炮谷,以为煎堆心馅。煎堆者,以糯粉为大小圆,入油煎之,以祀先及馈亲友者也。又以糯饭盘结诸花,入油煮之,名曰米花;以糯粉杂白糖沙,入猪脂煮之,名沙壅;以糯粳相杂炒成粉,置方圆印中敲击之,使坚如铁石,名为白饼。残腊时家家打饼声与捣衣相似,甚可听。又有黄饼、鸡春饼、酥蜜饼之属。富者以饼多为尚,至寒食清明,犹出以饷客。寻常妇女相馈问,则以油栅、膏环、薄脆。油栅、膏环以面,薄脆以粉,皆所谓茶素也。”此后民间食“茶素”成为一种地方的节令性习俗。同时可以看出,蜂蜜、白糖在制作“茶素的过程中”,运用之多,发挥着必不可少的调味作用。
明清时期人们对饴糖的食用方法更多,如人们煎制肉饼时,“用饴糖煎色刷面”。使煎制好的肉饼更加鲜美。甚至将饴糖用于日常的烹调饮食,清代江浙一带人们煮老鸡汤经常用“饴糖两三块一起煮”。光绪年间浙江海盐县婚礼有用糖饭招待客人和夫妻“吃糖饭”的内容,由此可推出,糖在“糖饭”烹饪过程中一定作为一种重要的调料出现光绪年间江苏的常(熟)昭(文)地区,有在五月“夏至日”,以新小麦和糖及苡仁、芡实、莲心、红枣煮“夏至粥”,用以清凉降火。
清代的文献中,用蜜来制甜品的记载甚多,用量也较大。比如清代的“蜜煎藕”制作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:初秋取新嫩者,淖半熟,去皮,切条成片,每斤用白梅四两,以沸汤一大碗,浸一时,捞控干,以蜜六两煎去水,另取好蜜十两,慢火煎,如琥珀色,放冷入罐收之。
我们在古代尤其明清时期的食谱中经常能够见到,蜜糖用于宴席中制作美味佳肴,我们也可以从文献中发现,如清代的孔府宴中就有不少蜜汁类如“蜜汁火腿”等名菜,到了清末民初,蜜糖烹饪制品已经成为人们普遍喜爱的食品。
总之,糖作为一种中国传统饮食的调味品,发挥了必不可少的作用。经过添加糖烹饪出来的食品,味美可口,给人们带来更多的愉悦口味之欲。食甜一直作为中国的一种饮食方式,经久不衰,证明糖在中国甜食文化中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。
食疗用糖
甘蔗与糖的保健作用很早就被人们认识,并用于医学处方,清代华东地区随着糖业生产的发展,民俗中将这种保健意识与饮食相结合,将甘蔗与糖能治病的知识,通过节令食品的形式向人们推介。如甘蔗具有清凉明目的医疗作用,在古代一直用于疗目的医方。光绪年间江南的川沙厅在“立夏”日,有吃甘蔗明目的习惯:“四月‘立夏日’,以金花菜摊粞作食,并食海蛳、樱、蔗、梅、笋,曰目明。”
在治病药方中,糖用来做药在古代医书记载当中频频出现。如年撰成的《千金要方》“卷十六治鱼骨哽方:服沙糖水。治骨鲠在喉众治不出方:取粘糖丸如鸡子黄大,吞之。治吞金银镮及钗等:白糖二斤,一顿渐渐食之。多食益佳。卷十七止气嗽通声方:崖蜜、饴糖。治肺寒损伤气嗽及涕唾鼻塞方:白糖。大蒜煎:百蜜。”
王焘《外台秘要》卷六“广济疗卒干呕不息方”,又方:“甘蔗汁温令热服一升,日三服”,但下面加了一个注:“一云甘草汁,张文仲同,并出第三卷中。”卷八“又疗鱼骨哽在喉(一日腹)中众法不能去者方:取饴糖丸如鸡子黄大,吞之;不去,又吞,此用得效也。咽汁;若口痛,捣取汁服之。”
在食疗用糖这方面,古代的医书中比比皆是,不用累述,从中也可以看出,蜂蜜、白糖在中国古代食疗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,是人们养生保健之佳品。
食甜及其寓意
1、蒸蒸日上之意
糖的母体就是甘蔗,由甘而糖,由糖而蔗,是人们自然而然会联想到的。而甘蔗其味甜美可口,其形节节而高,所以常被人们赋予甜美向上的寓意。福建永安县的人们已经在道光年间“立春”时节把甘蔗当作“咬春”物品,这是人们把吃甘蔗当作愉悦享受的展现,这种在节令上使用甘蔗的行为,其寓意是表达人们对蒸蒸日上的甜美生活的向往。
通过历代文人在文学上对甘蔗的渲染,特别是顾恺之的倒食甘蔗、渐入佳境的典故,人们又赋予了甘蔗佳境渐至的特殊文学含义,所以清代人们用蔗来表达对甜美生活的向往和期盼,甘蔗在过年的食用中被赋予了浓郁的文化内涵。
另外,代表重阳节令的重阳糕,也有层层更甜,蒸蒸日上之意。在中国重阳节吃重阳糕,是人们对生活层层甜美的希冀。以北京地区为例,当时京师市面店铺供应的重阳花糕:“以糖面为之,中夹细果,两层三层不同,乃花糕之美者。”重阳糕中糖的使用,增添了节日的色彩,人们认为有糖的重阳糕,乃“花糕之美者”,这种层层夹糖的花糕,给人们一种美好的暗示,即代表了人们所期盼的生活也像花糕一样层层更甜,步步更高。
2、幸福美满之意
糖在婚庆中的运用很多,代表着甜蜜美好生活的开始。通过在婚礼中糖的各种运用,生动形象地传递了人们之间的各种祝福。如乾隆年间,民间有夫妻在洞房中合卺前要同吃一碗甜糖圆的习惯,这是期望圆满和甜美的反映:“是夕,备席一筵在房中,男女对酌。饮毕,即备汤圆二碗,每碗汤圆六枚,先男女各执一碗,各食二枚,次即男女交碗,又食二枚,每碗各剩二枚,男即以所执之碗盖住新娘之碗,放在床下,然后就寝。”在乾隆年间中国有的产糖地区,人们将糖作为结婚的聘礼已经十分流行,在娶亲前有“压定”礼:“于某日迎娶,先期数月备礼一担,亦用猪腿、鸡、面、糖、枣等物十色,并礼烛婚期逐一开列,送往女家。”咸丰年间,台湾的噶玛兰厅民俗举行婚礼仍如此:“倩媒送庚贴后,取诹吉具生熟豚肩、鸡鸭二副,糖品、香烛诸物,同聘仪一半银圆送至女家厅事,谓之‘押订’。女家回以大饼,将筋脯、糖果留三四种,余各收其半。”这足以说明,糖在婚庆中已经必不可少,这种传统习俗一直沿用至今,代表着对新人们幸福生活的祝福。
3、吉祥平安之意
发糕在中国古代有发财之意,胡朴安在其著作中作了记载:“发糕民间年节祀神及乔迁多用之,取麦粉揉糖为圆式蒸之,堆叠数层,谓之发糕。”过年发糕蒸得好与否,将会预兆着宫中一年运气的好坏。对此清人作了较为详细的记载,以徐坷为例,他在《清稗类钞》一书中记载元旦节期间被皇宫用来祭祀的松糕,用面粉和糖做成,谁做的松糕发得越大,隆起得越高,则预示着一年内谁的运气最好,文献中可以看到慈禧太后也热衷于此道:
新年供神之饼饵,皆妃嫔所亲制者,孝钦(即慈禧大后)必先制一方以为之倡。制糕有专室,太监预以米粉白糖酵和为团,制法与馒首略同,蒸之即坟起。宫中以此卜各人之年运。宫中制糕于新年用供佛及祖先者,必由大后亲先制之,太后既决定制糕之时期,宫眷等乃齐集一室,室为专供此用者,于是太监携入米粉、糖、酵等物,合而揉之,以成方块,置蒸笼中以熟之,糕隆然起,如面包然,群谓隆起愈高,则神悦愈甚,而制者必获吉祥,太后所制之糕,熟时颇佳美,于是众皆贺之,太后大悦,旋命宫眷,人制一方,故意熟时竟无一佳者,非不能也,特故意出此,以取悦太后耳。
中国古代的甜食文化是具传承性的,所以甜食的含义不仅仅作为食品的美感与享受,而是有着更为深刻的文化内涵。人们期望通过品尝甜食,能得到甜美味觉的享受,进而品味到甜美的人生,表达着一种食甜幸福与美好的概念。这就构成了甜美的食品和甜美精神寓意的和谐音符了,对中国甜食文化的意境作了很好的诠释。糖作为甜食主要的和必不可少的调味品,发挥了至关重要的的作用,同时也说明了糖在甜食文化发展过程中有着特殊的地位。